第五章 一个原因-《待他归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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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完,匡语湉就走了。
过道里只剩下宁凛和那女人。
月亮从乌云后出来,银白照亮大地,空气里飘浮着微尘,细细小小,团在一起,冷风吹不散。
宁凛转过身,静静地看着她。
他的眼很冷,但女人不怕,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。
她耸耸肩,无所谓道:“不好意思,被我看到了。”
宁凛不说话。
她继续往他心上砍刀:“凛哥,你被甩了。”
说完,她嫌不够,非得再接上一句:“她不要你了。”
“夏瑶。”宁凛出声。
他的目光落在夏瑶的身上,又好像不在她的身上,淡淡地说: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夏瑶抱着手臂靠在墙上,挑挑眉,轻佻道:“生气了?”
宁凛不看她,他走到窗户边。雪已经停了好一会儿,昏黄的路灯下,一个瘦弱的女人从楼道里走出来,又很快走到对面的新区,几步走进黑黝黝的楼道,身影消失不见。
他盯着那儿看了几秒,转过身,掠过夏瑶走进房间。
夏瑶紧跟进去。
这房子很旧,但不算破,只是家具和电器都有一种世纪初的复古感。宁凛刚回来那会儿,姚起东想出钱帮他翻新一下,他不肯,最终只新修了厨房。
这会儿,煎药罐在餐桌上散发出明显的苦味,夏瑶拿抹布裹紧把手,将褐色的药汁倒进刚找出的新碗里。
垃圾桶里丢着几片碎瓷,刚才门响的时候他们都猝不及防吓了一跳,夏瑶当场就把碗给摔了。
“我还以为是贺望歧,吓死我了。”夏瑶把碗递给宁凛,“等摔了我才反应过来,那疯子已经死了,真是够了,死了还不让人安生。”
贺望歧死于那场自杀式的爆炸,当场给直接炸成了好几块,血肉横飞。
“你真幸运,这样都没要你命。”夏瑶在宁凛身边坐下,托着下巴看他,眼角眉梢很温柔,“要不怎么说祸害留千年呢。”
宁凛随手把药接过,捧在手里,药汁随着他手臂的晃动跟着打旋儿。
他越看越烦,皱起眉,“啪”地把碗放在一旁的茶几上,药汁洒出来一圈。
夏瑶在他身边静默,许久,笑了声。
“我早说了,卧底不是这么好当的。”
她站起身,海藻般的长发落下来,两条细白的腿一跨,坐上沙发,坐到宁凛身边。
夏瑶往他身上靠近,红唇在灯光下闪出波浪般润泽的光,她一条手臂抬起,按在他的心口处,感受肌肉下有力的跳动。
“心不死,是没办法成为优秀的卧底的。”夏瑶说,“可是凛哥,你的心还活着。怎么,见到了她,就不肯死心了吗?”
宁凛往后仰头,抬起左手按住她的手,他说:“夏瑶,别说了。”
夏瑶痴痴地笑,然后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眼下。她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,无名指和小手指被齐整地切断,光秃秃地露出一截皮肉。
“凛哥,你应该去北方,而不是回这里。”
当初在寮州戒毒康复中心,江喻和姚起东都劝过宁凛,以他这样的情况,保险起见,应该去离南方越远的地方越好。这道理他们懂,他们知道宁凛也懂,但他还是选择回到这里,义无反顾地回到他的故乡。
姚起东不满,联合夏瑶一起三番五次地劝,劝到最后江喻把他们拉到一边,示意他们算了。
“别劝了,劝不动。”江喻抽着烟,“你们也不是不知道,那儿有他想见的人。”
姚起东:“可这也太……不是,老江你难道真信什么‘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’吗?”
江喻瞪他:“我当然不信,但你能劝得动他吗?”
夏瑶蹙眉:“他这样,我担心他会出事,他都不怕的吗?”
江喻在寒风中眯起眼睛,沉沉叹气。
“身在地狱的人,又怎么还会害怕地狱。”
……
“夏瑶。”
宁凛攥着她的手腕,眼神凌厉:“你闭嘴。”
夏瑶捧着他的脸,端详他此刻有些恼怒的神情。
他真好,生气的样子也是好的,不管是瞪她还是凶她,总比面无表情要好。
夏瑶喃喃说:“我以前给老金当助手,他和贺望歧根本没拿我当人看,凛哥,是你帮了我……”
她原本也是纯良的女孩,是高等学府化学系的高才生,会红着脸去接男生送的花,后来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,看透了人性,从此浪荡。
“他们拿我当玩具,凛哥,没有你,我就死了。”夏瑶抱着他的手臂,靠在他肩上,小手握着他的手掌,手指紧扣。
她皮肤光洁细腻,唯独手腕处有一块红色的疤,指甲盖大小,像雪地里一朵红梅,诱人采撷。
“凛哥,跟我一起走吧。”
夏瑶迷离着,吐出的气息很热。她迫不及待地劝他,哄他,求他,在他的心活过来以前,在那个女人对他心软以前。
他太爱那颗葡萄了,夏瑶不用怀疑,她深信,只要那个女人对他笑一笑,他就会立马丢盔弃甲,不顾一切地跟着那个女人跑了。
“她不要你了,可我要你。我们会一直在一起,不分开,永远不分开……”
夏瑶勾手,滑到男人的肩头上,往上摸到他柔软的嘴唇就要吻上去。
但下一秒,她被人扣着手臂狠狠掀起,仓皇地摔到了沙发上。宁凛的表情很冷,看她的眼神也很冷,他沉默不语地站起身,坐在另一边去抽烟。
他只有一只手,点烟很费劲,把烟嘴衔在嘴里,手指摁着打火机去点燃。
以往都是这样,但这次不知怎么特别不顺利,他按了好几下,打火机连一点火苗都没跳出来。
“见鬼!”
宁凛烦躁地骂了句脏话,他摔开打火机,一把揪住自己脑后凌乱的头发用力拽了几下,然后大口喘着气,眼底红得吓人,活脱脱一头受了伤的野兽。
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,一只涂着红指甲的手出现在他眼下,夹着一根点燃的烟,往他嘴里塞。
夏瑶坐在他脚边,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,声音疲惫:“为什么不要我?”
她白净的脸蛋上眼神无辜,很天真地问:“老金他们都很喜欢我。”
老金是唐骞手下的制毒师,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,到底叫什么,只知道他四十来岁,性格脾气都古怪得很。
唐骞原本做的也是“单纯”生意,只贩毒,不制毒。无奈近年来毒品市场越来越大,新型毒品流通于市,对家拼命抢占市场和货源,搅黄了唐骞好几笔买卖,他心一横,也开始走这条路子。
程寄余死后,宁凛接了他的位置,这才知道夏瑶的存在,一直以来负责往外传递情报的就是她。
夏瑶原本只是个化学系的学生,机缘巧合之下成了行动组的特招技术人员,后来进入唐骞的团伙,被安排在老金身边协助他制毒。
老金的助手不止一个,她能熬到站在他身边看他制毒的流程,全都因为她聪明又听话。这听话,不仅仅是她“工作”时的听话,也因为她作为一个女人,对男人的臣服。
老金很古怪,但怪不过贺望歧,这个死变态,专喜欢用烟头烫女人身上。
贺望歧死得还是太舒服了些,要落到她手里,那些受过的伤,她要十倍百倍地从他身上讨回来。
夏瑶问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?”
宁凛低头抽烟,烟草味在嘴里弥漫,好苦。
“我又能干净到哪儿去?”他无声地笑笑,“我不也是个垃圾。”
最可笑的是,这个垃圾,他还妄图拥有爱情。
夏瑶抱着自己的腿,后背靠在他的小腿上,侧头看着他:“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好吗?”
宁凛摇头。
夏瑶苦笑,为他的这份心意湿了眼眶。
“可她已经忘了你了,她谈了新的男朋友,可能不久后就要结婚。”
宁凛把烟放下。
“那是她的事。”
他抖了抖烟,烟灰落下来,烫出陈年旧事,烫出岁月的疤。
“她归她,我归我。她恋爱或结婚,只要她开心就好。我守着她,也是图我自己开心就好。”
夏瑶哭了,她从地上爬起来,猛地扯开自己的衣服,露出肩胛骨那儿的一块伤疤。
“你看这个!”她指着那里,“这是我为你挡枪留下的!宁凛,你欠我一条命!”
宁凛脸色微动,抬手,帮她把衣服穿上去。
夏瑶抱着他的腰,紧紧搂住:“你跟我走吧,我们一起去北方,别留在这里。”
宁凛只是叹气:“对不起。”
说完就想笑。
他对不起的女人,好像还挺多。
但世上所有的女人都一样,想听的从来都不是对不起和谢谢你。
夏瑶睁着蒙眬泪眼,问他:“你就这么爱她?”
宁凛点头:“嗯。”
就这么爱她。
夏瑶摇着头:“凛哥,你不能这么自私,是我救了你,你不能这么对我,这不公平。”
她抱紧他,闻他身上的味道,胡言乱语:“你都不敢告诉她那些事,她要是知道了还会喜欢你吗?可是我不一样,无论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!我比她喜欢你多得多,我也会疼你的,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!”
“夏瑶。”
宁凛的声音很沉,听在夏瑶的耳朵里,让她陡然生出些许期待。
她抬起眼,却对上了一双温柔又无情的眼睛。
宁凛擦了她的眼泪,说:“你做不到的。别闹了,回家睡觉吧。”
他说:“你对我……我很感激。
“但是我不能答应你。
“答应你,就要辜负她。我不想辜负她,只能辜负你。
“对不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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匡语湉回家时,孙郁可又抱着平板电脑在看电影,这次看的是《湄公河行动》。
她看得入了迷,匡语湉在她身后盯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,一转头被吓了一跳,她一抖,平板电脑里刚好传来一声爆炸,给她吓得又一抖,跟筛糠似的。
孙郁可无语:“朋友,你能别装神弄鬼吗?”
匡语湉抿了抿唇,看着屏幕里的火光,不说话。
孙郁可瞥了一眼电影,按下暂停。她早就注意到匡语湉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,匡语湉绝对哭过,而且哭了很久。
“小湉,你最近很不对劲。”孙郁可盘腿在匡语湉面前坐着,“好像自从和徐老师分手以后就开始了。你怎么回事?”
匡语湉摸了摸自己的眼睛。宁凛的事她之前不知道,还能对着徐槿初开口,现在“缉毒”两个字在她心里砸了一拳,她下意识不想把这事说出口。
她摇摇头。
孙郁可不为难匡语湉,但她受不了匡语湉这模样。匡语湉这样子,就跟八年前刚刚得知她男朋友的死讯时一模一样。
人还好端端的,但看着就明白,心已经碎掉了。
孙郁可不好乱猜,打量了她片刻,看着她:“你要舍不得徐老师,我可以去帮你说说。反正你们在一起这么久,肯定还有感情,我觉得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。”
匡语湉愣了愣,跟没听明白似的,“啊”了一声。
孙郁可看她这魂游天外的表情就知道了,这事儿十有八九和徐老师没什么关系,她猜错了。
“你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?”孙郁可抚着匡语湉的眉头,“跟丢了魂一样,谁把你的魂带走了,我去替你要回来。”
匡语湉看着地面,地上的光影晃动,她出了神,低声说:“对面那个独臂的怪人。”
孙郁可当她开玩笑,也不好意思再问,只当她最近压力太大,安慰了几句。
匡语湉静静听着,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看着孙郁可身后的平板电脑,屏幕定格在爆炸的那个画面,一片橙灰色,没有人影。
孙郁可感觉到,回头看了一眼,拿手臂碰碰她。
“小湉……”
匡语湉回过神,茫然地看着她。
孙郁可彻底没脾气了,无奈地晃晃匡语湉的肩膀:“你到底怎么了啊,你说呀。”
匡语湉没动静,只是像傻了一样盯着那个爆炸的画面,好一会儿,她转过头,傻愣愣地睁着一双眼睛,对上孙郁可的视线。
孙郁可被她看得竟然有些紧张起来。
匡语湉张嘴,满脸傻兮兮的,问:“郁可,你说……”
孙郁可:“嗯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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