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嵇恒扫了胡亥几眼,让自己稍微坐正,缓缓道:“廷尉府的变动,并不在于官员任免,而在于让不合适的官员显形。” “你认为变化不大,实则只是刚开始。” “你也不要真听信其他人的话,认为始皇想将那些官员从廷尉府踢出去,廷尉府官员上百人,哪有那么容易全部撤职?” “此举重在筛选!” “筛选?”胡亥眉头一皱。 他有些不明白这‘筛选’来自何处。 嵇恒轻笑一声,身子朝躺椅左侧靠了靠,道:“就是筛选,将尸利素餐、持禄养身的官员给显形,你或许觉得,只是降了一级,有这么大用处?” “实则是有的,而且会很明显。” “官大一级压死人。” “官小一级处理的事也会多死人。” “因为层层加码下去,原本的小事也会变成大事、重事、要事,而廷尉府原本任职的很多官员,都是从郎官致仕的。” “何为郎官?” “始于战国,为君主侍从之官,负责宫廷侍卫。” “大秦多为年轻俊才担任。” “这类人基本都是朝臣子弟,也多是为在皇帝面前刷个脸熟,等时间一到,就被安排到朝中各大官署任职,实则他们对政事处理并不精通,因而很多在被安排职务时,都有优先被安排到一些稳定少事的职位。” “廷尉府就是当下最合适的地方。” “李斯之后,廷尉府的职权大削,现在基本就筹划修法立制,跟法令修订的政事,而这种事情,若非这次要颁布《商律》《工律》,只怕几年都忙活不了几次,因而最适合一些官员子弟在里面混阅历、熬时间。” “很多人基本就是在混日子。” “但廷尉府毕竟是朝廷的机要之所,日后等一众老臣退下,这些人多半还要得到晋升,如此酒囊饭袋、尸餐素位的官员,又怎么挑得起天下大任?” “所以必须要进行清理。” “而太过明目张胆并不适合,因为会引起朝臣强烈反对,就算是始皇,有时也必须考虑朝臣的态度。” “天下终究需靠臣子去执行政令。” “这次就是试探。” “也是一次有意的筛选。” “廷尉府里面不少官员是没有正经做事的,也大多是庸碌之才,而一旦降职一级,那就意味着他们在廷尉府的职能变了。” “一旦有了变化,自会生出变数。” “而这变数,就在能力!” “若是他们有能力,自然能将职务内的政事处置好,若是没有能力,突然去接手新的政事,定会手忙脚乱,甚至各种出错,这岂不明晃晃的告诉朝廷,他没有能力担任这职务?” “到时将其从廷尉府贬下就有理有据了。” 闻言。 胡亥恍然大悟。 听了嵇恒的讲解,他已明白了。 这次廷尉府针对的非是上层的官员,而是中下层的官吏,这些人中大多数是功臣子弟,靠着家里的关系进入到的廷尉府,平常政事处理的也不会太多,甚至很可能政事都是交由的其他人去做。 但随着官职降低,一切就都不一样了。 因为接手的政事变了。 若是不能快速的接手,快速的处理好,定会为人察觉到问题,到时再被官府处理也有合情合理了。 胡亥连连点头。 口中对此也是啧啧称奇。 他看向嵇恒,却是很好奇,嵇恒这脑袋是怎么长的,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?都不用让始皇出手,就这么变动了一下官职,就让很多人原形毕露,还让人没法争辩。 高! 实在是高! “嵇恒,伱这办法真够绝。”胡亥夸赞道。 嵇恒摇摇头。 他轻叹道:“你也不要太过乐观,正所谓上有政策,下有对策,想通过此法将廷尉府的不称职官员一举荡清并不现实。” “啊?”胡亥一愣,惊疑道:“这是为何?” 嵇恒瞥了眼胡亥,颇为无奈道:“因为就是做不到,廷尉府是要运转的,运转就需要官员,而需要官员去做,就注定做不到尽善尽美,这次朝廷对廷尉府的处理,除了降职,还有一些是由‘真’贬为‘假’。” “你现在明白了吧。” “这些‘假’,即代理官员,就是专门留给功臣子弟的,这些人依旧是待在原职,日常也照旧处理着过去的政事,对他们的影响其实不大。” “就算有些人被降了职,但若是其父在朝中很有权势,你认为不会有官员帮他处理?” “这种也多半会有的。” “所以这次对廷尉府的整顿,主要清理的是关系不够硬、背景不够浑厚,又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,这类人能进入廷尉府,多半是走关系,靠门路进入的,数量往往并不会少,这次也基本不会有人护。” “清理的也多是这类。” “整体而言。” “廷尉府这次的整顿是能达到效果的。” “只不过做不到那么干净,但至少能腾出一些位置,给真正有能力的人。” “何况这次还要筹划《商律》《工律》,这都是需要跟商贾、工匠交谈的,也都是要去实地做事的,这同样算是一种锻炼,经此之后,廷尉府的官员能力至少会有明显提升。” “始皇对那些功臣子弟的能力也会有初步判断。” “日后再委以任职,多少心中会有数,也不至于完全一抹黑。” 胡亥面色肃然。 听了嵇恒的讲解,他才知晓其中门道这么多,若是他去做,根本就想不到这么多,更想不到这么深,若是有人跟自己耍心思,直接派人去给砍了。 这多省事。 嵇恒自不清楚胡亥的想法。 若是知晓胡亥的想法,只怕多半会翻个白眼。 砍人固然爽快。 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 朝廷若想运转,就得靠臣子去办事,若将臣子全部得罪了,朝廷也基本停止运转了。 那天下又岂有不乱之理? 治理之道,本就重在博弈,地方跟朝廷的博弈,君王跟臣子的博弈,将相之间的博弈等等,几乎是贯穿整个历史长河。 谁也无法置身之外。 只是有的人手段高明,三言两语就实现二桃杀三士,有的人机关算计却落得个满盘皆输,而这未尝不是那些身处高位之人的乐趣。 权势。 永远是世人最难以拒绝的东西。 古人如此,今人亦然。 胡亥抬头望天,眼中满是萧瑟。 他感觉自己并不适合当皇帝,这里面的门道太多了,自己根本就察觉不到,也意识不到,过去他想着将事情都交给赵高,但经嵇恒这么一说,他对赵高的能力也充满了怀疑。 他双手枕着头,心神渐渐飘远。 嵇恒同样抬头望天。 在他眼中。 这上方的云洁白如斯。 第(1/3)页